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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那阵叮铃哐啷的翻箱倒柜声,在死寂的堂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瘫在冰冷泥地上,半边身子沉得像灌了铅,蚀骨的阴寒在筋骨深处盘踞,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管子疼。左手无名指根那枚糊满血污泥浆的戒指,依旧滚烫,像块烙铁死死箍在皮肉上,烫得神经一跳一跳地抽痛。戒指表面那点暗金碎屑彻底灰暗了,摸上去只剩粗糙冰冷的触感,仿佛真成了块普通的、沾了血污的烂泥圈。
江屿沉重的身体大半重量还压在我身上,冰冷,僵硬得吓人。只有那只骨节分明、沾满凝固黑红血污的大手,如同铁铸的枷锁,死死攥着我的左手,连同那枚丑陋的戒指一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像是焊死在了上面,根本掰不开。
“撒手…疼…”我抽着气,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哭腔抗议。右手徒劳地去掰他冰冷的手指,却如同蚍蜉撼树,纹丝不动。这疯子,都半死不活了,力气还大得吓人。
他毫无反应。紧闭着眼,灰败的脸上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混合着血污和泥浆,沿着鬓角往下淌。每一次微弱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生命即将燃尽的衰败气息,喷在我颈侧的皮肤上。
我的心也跟着他的呼吸,一抽一抽地疼。刚才那点凶戾清醒的光,像是耗尽了最后的灯油,又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晚丫头…药…药来了!”王婆子哆哆嗦嗦的声音响起,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情愿。她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瓦盆,里面装着半盆浑浊的温水,腋下夹着一卷发黄发硬的粗布,手里还捏着个油纸包,战战兢兢地从里间挪出来。眼睛始终警惕地瞟着没了门的门洞,仿佛那怪物随时会从黑暗中扑出来。
“快!”我顾不上指责她之前的躲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屿胸口那恐怖的伤口上。那地方被我用手死死捂着,可粘稠温热的血还在透过指缝,缓慢而执拗地往外渗,把他身上褴褛的布条和我半边衣襟都浸透了,暗红一片,散发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王婆子把东西放在我身边不远处,像是怕沾上晦气,又往后缩了缩,目光扫过江屿那副惨状时,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落在了我被江屿死死攥住的、戴着戒指的左手上。她的瞳孔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意外又让她极度不安的东西,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两下,终究没敢多问。
“先…先擦擦…”她声音抖着,指了指破瓦盆里的水。
我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右手,费劲地从那卷粗布上撕下相对干净的一角,浸在浑浊的温水里,拧得半干。冰凉的布巾触碰到江屿额头的瞬间,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极其微弱地蹙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痛苦的呻吟。
“忍忍…”我声音抖得厉害,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脸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和凝结的血块,一点一点擦拭着他脸上、脖颈上的血污和泥浆。冰冷的布巾擦过,露出他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还有紧抿着的、线条冷硬却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下颌。
每擦一下,心就像被针扎一下。
擦完脸和脖子,我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他胸口那最恐怖的伤口上。那根覆盖着青黑鳞片、带着倒刺的恐怖利爪残端,虽然被江屿最后爆发硬生生扯断了大半,但依旧有一截婴儿手臂粗、布满了粘稠黑色污秽和断裂骨茬的断根,深深地嵌在他左肩胛下方的血肉里!周围的皮肉翻卷着,呈现出一种被严重灼伤和侵蚀的墨黑色,边缘还在缓慢地渗出暗红的血水和粘稠腥臭的黑色液体,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这伤口…看一眼都让人头皮发麻,腿肚子转筋。
“干净的布…多撕点…”我声音发颤,对王婆子说,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伤口,手也在不受控制地抖。怎么弄?直接拔?会不会把他最后一点心气儿也给拔没了?
王婆子哆嗦着又撕下几块粗布递过来,自己则躲得更远了些,眼神飘忽,不敢多看。
我定了定神,知道不能再拖了。血还在渗,那伤口里残留的怪物邪力和青铜门混乱力量,像跗骨之蛆,正一刻不停地侵蚀着他的生机。
“江屿…你…你撑住…”我对着他毫无知觉的脸,哑声说着,更像是给自己壮胆。右手颤抖着,用一块干净的粗布,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去擦拭伤口边缘那些混合着血污和黑色粘稠物的污秽。
布巾刚一碰到那翻卷的、墨黑色的皮肉边缘——
“呃啊——!!!”
一直毫无声息的江屿,身体猛地剧烈痉挛起来!喉咙里爆发出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烈痛嚎!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因为无法想象的剧痛而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布满了血丝和濒死的疯狂!他残破的身体如同被扔进油锅的活鱼,疯狂地扭动挣扎!那只死死攥着我左手的手,力道瞬间加大到恐怖的程度,捏得我指骨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
“江屿!别动!别动!”我吓得魂飞魄散,眼泪瞬间飙了出来,右手死死按住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想控制住他,却又怕碰到伤口,整个人慌得六神无主,“忍忍!求你了!忍忍!”
巨大的痛苦让江屿短暂地脱离了昏迷的深渊,却又被更深的剧痛淹没。他双目赤红,额角、脖颈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吼,身体因为剧痛而拱起,却又无力地摔落,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那恐怖的伤口,渗出更多的血和黑色污秽!
“压住他!快压住他!”我朝着吓傻了的王婆子嘶喊。
王婆子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过来,用她那干瘦的身体,死命压住江屿疯狂踢蹬的双腿,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造孽啊…造孽啊…”
剧烈的挣扎持续了十几秒,江屿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对抗剧痛的力气,身体猛地一僵,赤红的眼睛无力地翻白,再次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胸口剧烈的起伏和喉咙里压抑的、带着血沫的抽气声,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
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右手抖得不成样子,看着那伤口边缘被我擦开一点后露出的、更加狰狞的墨黑色组织和蠕动的黑色气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能停!
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再次拿起一块干净的粗布,浸湿,拧干。这一次,动作更加缓慢,更加轻柔,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如同对待最易碎的瓷器,擦拭着伤口周围稍微干净些的皮肤,避开那最核心的恐怖区域。
每一次布巾落下,江屿的身体都会本能地、极其微弱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呻吟,但总算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彻底失控。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鬓发往下淌,滴落在泥地上。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终于,伤口周围大片的血污和泥浆被清理掉了,露出了他惨白皮肤上狰狞的伤口边缘和那截嵌入血肉的恐怖断根。那断根如同活物般,散发着阴冷粘腻的邪气,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墨黑色,还在缓慢地被侵蚀着。
“药…”我声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朝王婆子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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