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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书院遭遇火攻（第2页）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权威。弟子们不再犹豫，用仅存的木桶、甚至脱下外衣浸透井水，疯狂地将水泼向那巨大的青铜炉膛。水流撞击滚烫的青铜内壁，发出“滋啦”的爆响，瞬间升腾起大团大团浓密的白雾，带着刺鼻的铁腥味和灼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几乎将人掀翻。

“稳住！”

林婉儿大喊，她和几个弟子死死扶住剧烈震动的炉身。

水在巨大的炉膛中迅速汇集。苏明远死死盯着水面，只见水流在炉底那些深峻的云雷沟槽中盘旋、汇聚，非但没有像寻常容器那样四散摊开，反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在沟槽的约束下，水流旋转、加速，形成一股股强韧的水束！这正是“聚水纹”的奥妙——以纹为渠，以形导势！

“成了！”

苏明远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那些智慧的面孔在火光中与他遥遥相望，“听我号令！推——！”

“嘿——哟！”

弟子们齐声呐喊，如同纤夫拉动了沉重的命运之舟。巨大的青铜炉体在众人拼死的推动下，开始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朝着火势最凶猛的藏书阁木廊轰然滑去！沉重的炉体摩擦着地面，发出沉闷而惊心动魄的隆隆巨响，像一头被唤醒的青铜巨兽，义无反顾地冲向火海。

“稳住方向！对准火头！”

苏明远在炉边奔跑指挥，热浪几乎将他吞没。

当炉口终于对准了那疯狂吞噬木廊的烈焰时，苏明远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掀——！”

几名弟子同时发力，猛地将沉重的炉体前端向上掀起！炉膛内汇聚旋转、积蓄了巨大势能的水流，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银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顺着炉口倾泻而出！被“聚水纹”凝聚加速的水流，不再是散乱的水花，而是凝练成一道粗壮、凶悍、带着千钧之力的巨大水柱！

“轰——！”

水龙咆哮着，狠狠撞进张牙舞爪的烈焰之中！狂暴的火焰如同被无形的巨拳砸中，嚣张的气焰猛地一窒，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赤红的火头瞬间矮了下去，大片大片的黑色焦炭暴露出来，滚滚白烟冲天而起，与之前浓密的黑烟交织翻滚，遮蔽了半边天空。灼人的热浪被硬生生逼退！

“有效！真的有效！”

浑身湿透、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弟子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疲惫至极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们看到了曙光，看到了那古老智慧在绝境中绽放的光芒！

“别停！继续！去井台打水！快！”

苏明远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和烟灰，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沾满烟尘的脸庞。火光映照着书院大门上那枚古朴的云雷纹校徽，那熟悉的纹路此刻在烈焰的映衬下，仿佛有了生命，在扭曲的光影中缓缓流转，诉说着某种不朽的坚持。

就在此刻，苏明远曾说过的话，如同被这火焰和云雷共同唤醒，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弟子的心头，盖过了火焰的咆哮：“火能焚书，却焚不尽书中的智慧；火能毁院，却毁不了护道的心！”

这句话不再是课堂上空洞的箴言，它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在青铜的咆哮与流水的怒吼中，变得滚烫而坚实，沉甸甸地砸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弟子们疲惫的身体里仿佛又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一种源自古老传承的悲壮与不屈。

更多的水被注入巨大的青铜炉膛。弟子们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在浓烟与热浪中穿梭往返于井台和香炉之间。沉重的炉体一次次被推向不同的火点，巨大的水龙一次次咆哮着扑向烈焰。每一次冲击都带来一阵白雾弥漫的嘶鸣和火焰不甘的退却。火魔的势头被这原始而磅礴的力量一点点遏制、分割、浇灭。浓烟依旧翻滚，但其中疯狂舔舐的赤红舌头，已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就在众人拼尽全力压制主火场，喘息稍定之际，一阵尖锐而陌生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书院上空浓烟弥漫的夜色。红蓝两色刺目的光芒穿透烟霾，急速地旋转、逼近。

“消防车！是消防车来了！”

有弟子激动地指着远处路口闪烁的光芒，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变调。

这代表着现代力量介入的声响，本该带来巨大的安慰，苏明远却猛地感到一丝异样。他霍然回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书院后墙那片被浓重阴影覆盖的区域——就在消防车刺目的灯光即将扫到那片阴影的前一瞬！

几个模糊如幽灵般的黑色身影，紧贴着斑驳的老墙，如同融入墨汁的水滴，以一种绝非人类所能达到的诡异速度，无声无息地“滑”入了墙外更深的黑暗之中，彻底消失不见。整个过程快得如同错觉，若非苏明远那超越常人的警觉和对危机的直觉，几乎无法捕捉。

苏明远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冰冷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毫不犹豫地拔腿就向那片后墙冲去。脚下焦黑的瓦砾和滚烫的积水发出“噗嗤”、“咔嚓”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水汽的潮湿和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息。他冲到那片墙根下，消防车刺目的灯光恰好扫过这片区域，将一切照亮了一瞬。

地上，散落着一些边缘焦黑卷曲的纸片。它们显然曾是一本册子的一部分，被仓促间撕扯开，大部分已被火焰吞噬，只留下这些残骸。苏明远蹲下身，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拈起一片稍大的残页。纸张的质地极其特殊，入手柔韧异常，绝非现代工艺所能仿制，带着一种古老手工作坊特有的粗粝与韧劲。上面的墨迹是沉稳内敛的靛青色，字迹古朴而有力，边缘被火焰燎烤得焦黑发脆。

三个残存的墨字，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刺入苏明远的眼帘——“往生术”。

《往生术》！

这三个字像一道带着冰碴的闪电，狠狠劈进苏明远的脑海，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庆朝末年，那场由邪术“往生祭”引发的滔天大祸，血染宫阙，尸横遍野，最终导致山河倾覆的惨烈景象……那些被他深锁在记忆最底层的血色画面，此刻伴随着手中残页那古老纸张的触感和墨迹的靛青，如同挣脱了封印的恶鬼，咆哮着汹涌而出！指腹下的纸张冰冷而柔韧，那独特的触感，与他记忆深处某个隐秘角落封存的、属于庆朝密档的纸张质感……竟惊人地吻合！

消防车刺耳的鸣笛声已在书院大门外停驻，强力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巨剑般刺破浓烟，来回扫射。穿着厚重防火服的消防员们如同天降神兵，训练有素地架起水龙带，冰冷、高压、现代科技加持的庞大水柱如同银白色的巨龙，带着压倒性的力量轰然冲入火场，瞬间压制住残存的火魔。水汽蒸腾，发出震耳欲聋的“嗤嗤”声，白色的雾气彻底笼罩了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获救的庆幸、后怕的哭泣、消防员大声的指令……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

然而，这一切喧嚣，在苏明远的世界里，都如同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他僵立在冰冷的墙根阴影下，手中那片残页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冰冷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夜晚的空气，而是从骨髓深处、从数百年前那场倾国之祸的记忆深渊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火光在消防水龙的冲击下急速退却，书院主体建筑焦黑的骨架在浓雾与灯光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的残骸，狰狞而沉默。空气里弥漫着湿重的焦糊味和刺鼻的化学品气息。弟子们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脸上混合着烟灰、泪水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林婉儿正指挥着还能行动的弟子清点人数，她的声音嘶哑，脸上被高温燎起了几个水泡。

没有人注意到墙根阴影下的苏明远。他缓缓地、极其隐秘地，将手中那片写着“往生术”的残页，折拢，再折拢，直到它变成指甲盖大小几乎无法辨认的一小团。滚烫的纸团被他紧紧攥在汗湿的掌心，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炭，又像握住了一条来自深渊、冰冷滑腻的毒蛇。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逐渐消散的白色水雾和闪烁的红蓝警灯，望向黑衣人消失的那片无边黑暗。那不是普通的纵火者。他们带着庆朝的毒，穿越了时空的裂缝，将致命的种子再次埋下。那本《往生术》的残页，如同从地狱深渊浮出的冰山一角，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消防车的强光扫过，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掌心那团小小的、滚烫的纸块，此刻沉甸甸地压在那里，像一颗开始倒计时的、冰冷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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