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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实话。”他自傲地说。
和梅科姆同样大小的镇子都有象尤厄尔这样的家族。经济动荡改变不了他们的地位——不管繁荣还是萧条,他们都象客人一样住在县里。没有哪位监督逃学的职员能使他们那一群孩子呆在学校,没有哪位负责公共卫生的官员能使他们去掉那些天生的毛病,对他们那些污秽的环境所引起的特有的各种寄生虫和疾病,谁都毫无办法。
梅科姆镇上尤厄尔家的人住在垃圾堆后一个小屋里,从前那里边住的是黑人。这小屋的木板墙上又钉上了波纹铁片,顶上加盖了锤平了的锡罐头皮,只能从整个轮廓看出原来设计的模样:方方正正,四问很小的房间通向一个狭长的厅堂,整个屋子歪斜在四块形状不规则的石灰石上。墙上的空洞就是窗子,到夏天得用一块包干酪的布遮上,以防御那些在梅科姆垃圾堆上大吃大喝的害虫。
这些害虫的时运不佳了,因为尤厄尔家每天都到垃圾堆上彻底翻找一番,他们的劳动所得中那些不能吃的东西使这小屋四周看上去象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孩子的游戏室:拼凑成栅栏的是一些树干、扫帚柄、工具把,上头全装着生锈的榔头、歪齿的耙头,还有铁铲、斧头、锄头等等,都被带刺的铁丝缠在一起。其中有一辆T型号的福特牌汽车(停在修理槽上),一把被扔掉的牙科手术椅,一个旧冰箱。那些旧鞋子、破收音机、画框子和水果坛子等等,只能算是附带的小件。几只瘦得可怜的黄毛鸡在赢下兴冲冲地觅食。
不过,院子里有一个角落倒叫人迷惑不解。沿着栅栏,有六只破损的搪瓷污水桶排成一列,里面种着红色的天竺葵,精心照料得象莫迫?阿特金森小姐的那样,如果她肯降低身分栽一株天竺葵的话。人们说那是梅耶拉?尤厄尔的花。
没人能十分肯定这地方究竟有多少孩子,有人说六个,有人说九个。不管谁从窗前走过,总能看见几张脏脸挤在窗口。除了在圣诞节教堂绐穷人家送节日食品篮子,或是镇长要求我们帮助送垃圾的人把我们自己家的圣诞树和废物送到垃圾场去时,在平日谁都没有必要从那儿经过。
去年圣诞节,阿迪克斯遵照镇长要求,自己去倒垃圾时,把我们也带去了。从公路开始,一条泥巴路经过垃圾场通到离尤厄尔家五百码远的一个小的黑人住宅区。回家时,要么退到公路上,要么就得走完整段泥巴路再弯回来。大多数人都愿在黑人家的前院里拐弯回去。霜期的十二月黄昏,他们的小屋看起来整洁舒适,淡淡的青烟从烟囱里冒出来,门道里看得见炉火的琥珀色光焰,到处扩散着炒鸡、炒羊肉的香味。那种气昧和薄暮的空气一样清新。我和杰姆发现锅里有松鼠,不过,一般只有象阿迪克斯那样的老乡下人才能分辨出负鼠和兔子。在回去的路上经过尤厄尔住的地方时,这些香昧没有了。
证人席上那个矮小的人与他邻近的黑人的唯一区别是,他的皮肤若放在很热的水里用碱性肥皂擦洗,就会是白的。
“罗伯特…尤厄尔先生吗?”吉尔默先生问。
“是我,长官。”
吉尔默先生的背微微一伸,连我都替他感到难过。我现在也许把事情说得更明白一些为好。我早听说,律师们的孩子看到自己的爸爸在审判时激烈争辩,会有这种错误的想法——把对方的辩护人看成他们父亲的死敌,他们很感痛苦。但是看到刚一休庭,他们的父亲就跟他的对手们手挽手一道走出来时,他们便惊讶起来。我和杰姆却不是这样。不管爸爸是输了还是赢了,我们都一样坦然。遗憾的是,在这方面我不能提供任何戏剧性的东西,就是提供了也不会是逼真的。不过,我们肴得出争辩的激烈程度什么时候超过了职业范围。但是,这是从其他律师的争辩中看出来的,我们的爸爸却不这么千。我从没听见过阿迪克斯提高嗓门,除非听话的是一个耳聋的证人。现在,吉尔默先生只是在履行他的职务,正如阿迪克斯也在履行职务一样。而且尤厄尔是吉尔默先生的证人,他无论如何没有必要对他粗暴无礼。
接下来的问题是:“你是梅耶拉?尤厄尔的爸爸吗?”
回答是:“呃,要是我不是的话,那我什么事也不能干了,她妈早死了。”
泰勒法官坐不住了,他在转椅里慢慢转过身,很和气地望着这个证人。“您是梅耶拉?尤厄尔的父亲吗?”他问了声,问话的口气使我们下面的笑声猛然停住了。
“是的,先生。”尤厄尔先生这次答得很温顺。
泰勒法官用和蔼的口气继续说下去:“这是你头一回上法庭吗?我记得从没有在这儿见过你。”证人点头表示同意,法官又接着说:“这样吧,我得讲个明白,只要我坐在这儿,任何人都不许把任何问题说得准听。懂了吗?”
尤厄尔先生点点头,可我却不相信他。泰勒法官叹了一声,说:“好吧,吉尔默先生?”
“谢谢你,先生。尤厄尔先生,请你老老实实地把11月21日晚上发生的事告诉我们好吗?”
杰姆咧嘴一笑,把头发往后拢了拢。。老——老——实——实地说。,这话一昕就知道是吉尔默先生的,简直就象他的商标一样。我们常常纳闷,吉尔默先生怕他的证人用谁的话作证。
“呃,11月21日晚上,我带着一捆引火柴从林子里回家。刚走到栅栏前,就听到梅耶拉在屋子里象杀猪似的尖叫……”
听到这话,泰勒法官直瞪着他,但又一定断定他这话说得没有恶意,因为他又昏昏欲睡地坐在那儿。
“是在什么时问,尤厄尔先生?”
“就在太阳落山前。刚才我说梅耶拉叫得鬼哭神嚎……”审判席上的人又瞪了他一眼,尤厄尔不做声了。
“是吗?她是在尖声喊叫吗?”吉尔默先生说。
尤厄尔先生迷惑地望着法官。“嗯,梅耶拉叫得越夹越凶,我扔下手里的东西就拼命跑,但栅栏把我挂住了。我挣脱开以后,就跑到了窗前,我看见……”尤厄尔先生脸色绯红。他站起身,用手指着汤姆。“我看见那黑鬼正在我的梅耶拉身上乱来!”
泰勒法官的审判厅经常平静得很少有必要动用小木槌,但这次,他敲了整整五分钟。阿迪克斯站在审判席上对他说着什么,赫克?塔特以县里第一号官员的身分站刊过道里,叫满屋子乱哄哄的人安静下来。我们身后,黑人们发出了低沉的愤怒的声音。
赛克斯牧师的身子越过我和迪尔,推了推杰姆的手肘说:“杰姆先生,你最好把琼?路易斯小姐带回家去。杰姆先生,你听到了我说的话没有?”
条姆掉过头来:“斯各特,回家去。迪尔,你和斯各特回家去。”
“得让我先服了你才行。”我这样说,心里想起了阿迪克斯说过的那甸很好的格言。
杰姆冲我生气地瞪一瞪眼,然后对赛克斯牧师说,“我想没关系,牧师,她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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